郭玉闪夫人潘海霞：与夫书（之二）

郭玉闪与夫人潘海霞

小宝，已经20多天了，律师还是没能见到你，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。我只希望你能吃饱睡好，心情平静。无论好坏，我们一起接受——只要人还在，生活总归是有希望的。

这段时间，我的心情从刚开始你被带走时的慌乱、揪心、愤怒、担忧，到如今已慢慢平静下来，期间有过多次大小聚会，朋友们陪我吃了好几次火锅，甚至还去唱过卡拉ＯＫ。和朋友们一起高兴的时候，心里会有一个小小的声音问我：你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呢？会生气，失落，欣慰，还是会再次“赞叹”我的没心没肺？

小宝，别生气，也别失落，那是因为我不愿意被你批评“自怜自艾”，而且家人和朋友们对我这么好，我若再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，就太矫情了。当我开始怀着悲观的心态做积极的准备时，生活便似乎正常起来——我不再半夜醒来，也不在白天呆坐，来探望我的朋友都说我气色和精神都好了许多。是啊，按照我们以前的约定，我应该替你把日子过得热腾腾的，才对得起你活泼泼的生命。

只是，缺了你，生活再正常，心里有个角落一直是冷的，怎么也暖不起来。它还会时不时跳出来，提醒我，它是重要的存在。

就像那天。在地铁站里，无意中看到双十一的广告牌，突然想起，11月11日是我们的结婚登记日啊！因为我们向来以证婚日作为纪念日，所以往年从未在意过登记日。这是我挑的日子，取的寓意是“一生一世要（1）在一起”。登记那天，因为中非论坛的缘故，你照例被限足，我们是坐着警车去登记的（普通的车子有不少路段不能通行）。八点出家门，九点迈进民政局大门，都是妈妈选的时辰。八年了，好象什么都没变，会议、限行……除了你不在我身边。

还有那天。难得的万里晴空，我坐在阳光房里，看着阳光把一切都照成金黄色、暖洋洋，院墙外的大树随风摇曳，像在跳舞；除了树叶发出的沙沙声，世界再无一丝杂音。那副景象太过祥和，以至于我居然产生了错觉，好像你并没有离家，只是到湖边去散步而已，下一刻，就会从院墙外传来你的大笑声，再过半响，就能看到敦敦实实的你推门而入，大叫“老婆，我回来啦”。我就这样想着，等着，却一直没等到……回过神来的那一刻，感觉一切都失去了意义——生活是什么？爱又是什么？这个世界只有虚空，哪来这许多东西？！人世间最终不过是一堆黄土，我们的这些喜怒哀乐又算得了什么？需要去在乎它们什么？！

好在这些冰冷的感觉都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。是啊，正因为这个世界让人绝望，爱才弥足珍贵；正因为生命短暂而偶然，才更要让它自然地舒展。我们一直追求活泼泼的生命和热腾腾的生活，即使短暂分开，还是应尽力各自追求，只有这样，等到再相逢时，才不至于跟不上对方的成长。

这么说似乎悲观了，好像你要离开很久似的，也许你不久就能回家了呢？我不知道。人生难免意外，有的事情由我们主动开始，却要被动地接受不受控制的结局。像丽莎，她在张贴小黄伞时，一定没想过这个举动会把自己置于何种境地；还有当时在外地出差的陈坤（他和丽莎本来打算近期登记结婚），他给你发信息、希望你能帮她时，也没想到自己很快会因丽莎发给他的邮件而被牵扯进来；同样在外地的你给他们打电话“说情”时，更不会预料到这会让他们怀疑你才是背后主谋……即使这一切极其荒谬，但我仍然尽量尊重他们的怀疑，静候结果。可是20多天了，该查的、不该查的想必都已一清二楚，为何还不让律师见你？他们有什么样的打算？小宝，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意外在生命的拐角处等着我们。

（说到丽莎，刚开始那两个星期，我对她是有怨念的，觉得事情全因她而起，甚至在丽莎妈妈来北京给她存钱物时，都不愿意和丽莎妈妈通电话。心情慢慢平复后，我时不时会想起丽莎妈妈，想象她在北京奔走时内心的悲伤和痛楚，越想越羞愧。我没有埋怨丽莎的资格，更不应该这样冷漠地对待她妈妈。你帮丽莎时丝毫没有想过得失，和往常一样想当然地就去做了，而我却连温暖的话语都吝啬……唉，真是羞愧，我的心，还是不如你的柔软。真对不起。）

不过，小宝，虽然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，但我已经不那么害怕了。是因为子明老师走了的缘故吗？他走后那几天，我时常想起少年时看香港武侠片时常听到的那句话：“生亦何欢，死亦何苦！”当时觉得这话难以理解，加上主人公说的时候语调总是抑扬顿挫的，模样总是大义凛然的，所以印象深刻。如今，多少能咀嚼出些味道了。活着未必快乐，离开也未必痛苦；死生况且如此，我们只是离别而已，何须太过纠结。再者，不管面临怎样的残酷命运，再卑微的人都有任谁也剥夺不去的最后的自由，那就是选择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命运的自由。这是上天对人类的慈悲，我们都不应该辜负。

小宝，你看，虽然时不时还会难过，但总的说来，最近我的心情放松了许多。今天家里的暖气管道改造工程终于完成了，突然给了我很大的希望（幻觉），好象这个冬天你就能回家似的。有时和朋友们聊天，大家说到等你回来以后要如何罚你（比如有人提议要让你连做三天饭哄我开心），也非常自然，一点也不伤感。所以，虽然在那里会很孤单，你也要安安心心的，好好度过这段特殊的日子。

差不多了就回家吧，一家人还等着你烧锅炉呢。